孟孟家的小孟

一、

太阳就快要落山了,余晖洒在柳树下少年的脸上,把他的映得红彤彤的。他正望着火烧似得的水面出神,没留意到身后有人靠近。

“王朗!你看!”

一块玉佩在王朗的眼前微微晃动,伴随而来的是拿玉佩的人衣袖上淡淡的青草香气和浅浅的汗味。他吃惊的转过头去。

“真的被你找到了!小白你太厉害了!”

只见白元芳的脸上还挂着汗珠,一只手拿着玉佩,另一只手掐着腰,大口的喘着气。

王朗接过玉佩,拍拍旁边的空地示意白元芳坐下。

“地方那么大,东西那么小,丢了就丢了,还找什么呀!”

“那怎么行!那是你娘留给你的,再说要不是我昨天吓唬你害你掉进河里,也不会丢了玉佩!”

王朗看白元芳一脸正义之气便忍俊不禁,伸手在白元芳肩膀轻砸一下。

“哎哟喂……”白元芳捂着肩膀面带痛苦的叫道,那表情稍纵即逝,但还是被细心的王朗注意到了。

“这……怎么回事?”

“没……什么,逗你呢!”

王朗转向白元芳,挺直腰杆,正色道:“到底怎么回事?”

“也就是昨天晚了,没有练功,挨打了呗!”白元芳满不在乎的拍着膝盖说。

王朗知道白元芳的父亲向来严厉,每日晨课习武样样不得偷懒,稍有延误便是家法伺候。看样子昨天一定是找玉佩耽误了练功时间,这才遭了罪了。王朗抚摸着腰间玉佩,低声说道:“谢谢你。”

二、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王朗起身拍拍身上土,说道:“回去吧,晚了又要挨打了。”

白元芳咧嘴笑笑:“要不是因为我,诸葛先生在家是不是从来都不打你?是不是对你特别温柔?说起来好几日都不见诸葛先生到我家来了。”

王朗楞了一下,慢慢说道:“我爹吗?他对你倒比对我还温柔些……”

王朗的父亲是白元芳的老师,因为王朗和白元芳年纪相仿,两人就一起读书,白父看王朗性格温和又极为聪明,也就默许了王朗跟着父亲每日往白府跑。

白元芳最不喜欢念书,为这事也挨了不少打。王朗的父亲对王朗也是非常严厉,极少有温情的时刻。有时白元芳拉他玩忘了时辰,自己也是要挨打的。只不过王朗比不得白元芳身板硬实,最多打打手心也就算了。

王朗借着月光走回了家,今晚等待自己的竟然不是面色冷淡的父亲。他看起来很开心,看王朗进门就开始招手。

“来来来,陪爹喝两杯!”

父亲看起来已经喝了不少,说的话里都带着浓重的酒气。王朗满腹狐疑的坐下,拿起了酒杯。

“爹今天有什么高兴的事吗?”

“天大的喜事!我再也不用当个教书先生了!李瑶李大人邀我共谋大事……”

听到这话,王朗不觉心惊。他早听说这李瑶有不臣之心,但他同时也知道父亲是有多么想有人赏识而在仕途上有一番作为。

“可,爹,李瑶他……跟着他怕是难成大事不说,只怕性命都难保啊!”王朗握紧酒杯,犹豫着还是说出了这些话。

“你懂什么!我说话你听着就是!还有,那白府你以后也不要去了!”

三、

王朗去白府的时候,白元芳正在练功,他托家丁留了口信,便到二人常去的河边等他。

天快黑时白元芳才出现。

“怎么回事啊!我听我爹说你们要走?”白元芳急冲冲的坐到王朗的身边。

王朗把酒杯递给白元芳,浅浅一笑。

“嗯,我爹谋了个好差事。”

白元芳顿时语塞,是啊,有什么理由能阻止别人飞黄腾达呢。他接过酒杯,仰面喝下。

“那以后你还能来找我吗?”

“应该不会了,我们可能会离开这里。”

“那你们去哪儿?我去找你!”白元芳拉住王朗的衣袖焦急万分的问道,又忽觉失言,松开手低下头,声音也变得很小。“呃,我是说也许我跟我爹经常外出,也许,会到你那里。”

“还没定呢,再说吧!今天不说这些,咱们喝酒!”

在白元芳来之前,他就已经喝了不少,加上心情不佳已经醉了。后来的事情他记不清楚了,他只记得自己一直讲一直讲,好像讲到他很小的时候母亲离开的事。

那天父亲又不知和哪个“朋友”喝酒共商大事。王朗不明白母亲为什么要走,他只记得天很黑,他趴在马车边上只顾着哭。赶马车的人还在催着母亲快些。

王朗记得母亲把脖子上的玉佩摘下来挂在他的脖子上,然后在他肉呼呼的脸上亲了一口,轻轻说道等以后会来接他。母亲好像也哭了,马车动了,她猛地扭头进了马车,这时候王朗听到了雷声,他跑进屋里拿伞,再跑出来时,马车已经很小很小了。王朗就抱着伞在后面追了好久,他只知道要下雨了,不打伞会淋湿的。

他没有追上马车,还摔了一跤。伞被摔坏了。父亲回家后发现只有自己在家,什么也没说,就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只是一个人喝着闷酒,王朗便不敢问,也许自己是自己在做梦,也许从来都没有过什么母亲。

可是不对啊,玉佩还在脖子上挂着,坏了的伞也放在门口,还有衣服上的泥,痛了几天的膝盖……

王朗趴在白元芳的肩膀上,酒气混着热气呼进白元芳的耳朵,白元芳听着王朗前言不搭后语的讲着那些事,一动也不动,整个身体都要麻了。

“王朗,你这样要生病的。”

四、


王朗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知道醒来时又只有自己了,没有白元芳,就像母亲走的时候那样,都像做梦一样,不同的是白元芳什么也没留下。父亲依旧什么也没说,也没有责备他,只说饿了就让下人去做饭。王朗也没有问,小时候的他没有问,现在的他更加不会问。

之前那些日子又像从没有发生过,它们被王朗锁在内心某个角落,不知道时候会再被打开。

父亲在李瑶的谋士中是很普通的一个,士为知己者死,在他心中李瑶就是那个“知己者”。王朗看着父亲已经斑白的头发,实在不忍心打破他的梦,他能做的就是用自己仅有的东西,才智,来帮父亲,也是帮李瑶实现一个又一个的“抱负”,同时又在心里抱着小小的侥幸,盼着自己永远不会与白家为敌。

王朗也没想到后来的自己可以笑着杀死一个人。那个人的脸他已经记不清楚,但是他泪涕俱下求饶的样子却在脑海里停了好久,不停被想起,又被迫忘记。反反复复,直到心里没有了感觉。

父亲的精神越来越不好,已经做不了什么正事,但他整日却还念叨的是要报李瑶的知遇之恩。王朗慢慢取代父亲做起了李瑶的谋士,用父亲的话说,这叫“替父从军”,王朗听罢也只笑笑。王朗还和年少时一样爱笑,只是这笑多了几分让人琢磨不透的凄凉。


五、

王朗再见白元芳时,白元芳已经是个健壮的青年了,他还是喜欢穿白衣,薄薄的嘴唇上面和下巴上都有青青的胡茬。如果不是自己手里沾了血的话,他真想上去摸一摸白元芳差点要惊掉的下巴。

“王朗?你……你在干嘛?”

他有点生气的上来拉住王朗的胳膊。

王朗拨开白元芳的手,把匕首轻轻收到袖中,拿出手帕擦拭手上的血迹,冲人微微一笑露出两颗虎牙,看起来天真可爱。

“你没看到吗?”

白元芳不知道这些年王朗去了哪里,也不明白王朗为什么再也没来找过自己。他不知道自己哪里做的不好惹王朗生气,那晚王朗喝醉之后他还把他背回了家,还帮他请了大夫,王朗非但没来谢自己,还一声不响的搬了家。现在又……白元芳感觉自己的脑袋都快要想炸了,他只想赶紧找个地方坐下来好好跟他聊聊。

“此地不宜久留,跟我来!”

王朗任由白元芳拉着自己穿街串巷,最后在一家酒楼的雅间坐定。

待酒菜上齐,白元芳才吞吞吐吐的开口。

“王朗,你……这些年去哪儿了?”

王朗拿起筷子夹一口菜放进嘴里。

“没去哪儿。”

“你才回长安吗?怎么不来找我?”

“不太方便。”

白元芳想起刚才王朗杀人时的老练从容,不禁心内一惊,有些明白这个“不太方便”了。

“王朗你现在是在为谁做事?”

“李瑶啊。”

“王朗,你糊涂!李瑶不是什么正义之师,你不要错下去害了自己!”白元芳听到李瑶二字气急败坏,拉住王朗的肩膀晃了起来。

王朗被他一晃,轻轻咳起来,待停住时,才抿嘴笑道。

“正义?胜利才是正义。小白我问你,你们白家效忠武皇,可你敢肯定武皇就是正义的吗?小白,这世界不是非黑即白的。”

白元芳被王朗一番话弄得没了头绪。从小他就说不过王朗的。

“可……可你杀人就是对的吗?”

王朗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笑了出来。他用羽扇轻轻拍着胸口,慢慢理顺气力。

小白看他笑得莫名其妙便觉得火气上涌,一把揪住了他的衣襟。

“你以为你拿了羽扇就真的是卧龙,是诸葛亮了吗!诸葛亮是忠臣,李瑶呢?他是反贼!你帮李瑶杀人你就也是反贼!”

王朗看着白元芳,眼睛眯起来,像个月牙。

是啊,小白,我是反贼,可我没有选择啊。

“要打我?”

白元芳看着眼前王朗分明还是年少时那个模样,眼里如火的气势早就散了大半,他长叹一口气,松开了手。

“王朗,你变了。”

小白,人都会变的。

王朗默不作声整理一下衣襟,朝门外走去,脸上始终挂着笑容。

“王朗……不要再让我遇到你,否则……我不会坐视不管。”

     不见也好。

六、

王朗之后真的没有再让白元芳看到过自己,而他却对白元芳的一举一动甚为了解。他知道白元芳和狄仁杰有一个狄白侦探事务所,也知道他们破案的事情。最后还亲眼看到白元芳被押进了李瑶府的地牢。

李瑶的大计终于到了收尾的阶段,这期间王朗帮了不少忙,接下来王朗要为自己做一件事:在暗处帮助狄仁杰救出白元芳。小卧龙不愧为小卧龙。计划很顺利。当王朗的心腹递给他“人平安”的纸条后,王朗卧在竹榻上睡着了。这些天来他的精神高度紧张,从没有真正睡着过。王朗又梦到母亲走的夜晚,只是马车上的人不再是母亲,而是白元芳。

白元芳一脸冷漠催着车夫快走,王朗想把脖子上的玉佩摘下来送给白元芳,却卡住了怎么也摘不下来。马车走了,王朗一边跑一边拉着玉佩的绳子,他又跌倒了,玉佩也终于拿了下来,摔在地上,“哗啦”碎了一地……

“哗啦!”

不是玉佩碎了,是王朗碰到了卧榻上的棋盘,棋子洒了出来。他费力的睁开眼睛,看到方起鹤就坐在桌子对面。

“小卧龙好雅兴,自己下棋呢。”

王朗拿起羽扇轻轻摇着,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卧着。

“方方怎么有空过来?这时候你不该在家好好准备吗?明天是扳倒武皇的最后一场戏,你可是主角。”

方起鹤把黑白棋子各自收回盒中,又拿起黑子轻轻落于棋盘。“跟你下一盘棋再走。”

王朗用胳膊支起身子也拿起一枚棋子。“明天要我一起去吗?”

“不用。万一……你留下来有个照应。王朗,要不是你帮忙,狄仁杰他们能那么容易救出白元芳吗?”

王朗的棋子僵在半空中。果然自己做的没逃过方起鹤的眼睛。他抬头冲方起鹤笑笑。

“方方说什么,人家听不明白。”

“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去了。王朗你好好休息。明天,不管谁赢,你总有事情做的。”

七、

李瑶输了,死在了白元芳的剑下。可他的背后的势力没死。方起鹤说的没错,不管谁赢,王朗总有事情做。

王朗现在首先要做的,是把方起鹤从牢里救出来,然后离开长安避避风头,等待时机,帮助李瑶的势力东山再起。王朗知道自己再也不可能做回那个在树下莞尔一笑的少年了。

营救方起鹤没有费多大的力气,一切都被王朗安排的妥妥当当。他们趁着夜色乘马车离开长安。王朗在车里闭目养神,心内却默默计算时辰。

差不多了。

王朗掀开帘子,狄白侦探事务所的牌匾在月光下有些模模糊糊,白元芳的人形立牌也已经看不清楚,事务所的窗户上透出昏黄的烛光,王朗甚至还听到白元芳和狄仁杰隐隐约约吵闹的声音。

“曲终人散,后会无期。”方起鹤悠悠地说道。

王朗放下帘子,转过头来,脸上挂着一个大大的微笑。

“方方你说什么?”

“没什么,一句戏文罢了。”


尾声


“哎呀呀,你说的这个故事太悲了。人家伤心的都要睡不着觉了。”墨信差把脚从已经凉透的水里拿出来,爬到床上。白信差笑着起身去倒洗脚水,回来后就看到墨信差已经盖好被子只露一个小脑袋和两只沾着水的脚。

白信差伸手在墨信差脚心一弹,说道:“往边上挪挪。”

墨信差捏着被角慢吞吞地朝旁边的空地挪了挪。

“小白,再讲一个高兴的故事吧!”

“不讲了,快睡吧,明天还要给锋哥送锦旗呢!”说罢便吹灭了油灯。

墨信差气哼哼的转过身去。

“那,我再讲一个。在西湖边上住着一个有志青年,姓许名仙……”

“哎哎哎!这不是《白蛇传》吗!戏文我听过了,换一个换一个!”

“我说的这个跟你看的不一样。”

墨信差转过身来朝床铺中间挪了挪,黑暗中两只眼睛闪闪发光。

“那快讲呀!”

白信差清清嗓子继续讲道:“我要说的是法海和许仙之间不为人知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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